蒙太奇：一种决心，一种神秘的感动

老史

文 / 许小然
<hr/>古日本武士间对决的败方往往盛赞对手是一位武德充沛、似兰斯馨的雅士，这一方面折射出自己同样心性高雅，愿意超越胜负心地颂扬对方，另一方面，将对方抬得高些，也让身为手下败将的自己少一些难堪。《无尽空虚》最后，「扳机指」、「焦虑」和「逻辑」等角色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具死躯由于超生现象暂时存活的少量脑组织、神经突触和细胞。之前和以枯木形象出现的死神的种种周旋对抗，既无关物理世界，也无力改变既定现实，不过是纯粹的自我实现，或是打着自我实现幌子的跌跌撞撞，延宕对事实无可逆转的揭示。几人在纯白房间里面对一路披荆斩棘来的最后一扇门，一时间都很犹疑。

逻辑：「我们似乎正在上升。」
焦虑：「但我们在往哪里上升呢？」

最终，扳机指说，

「打开门吧，我做好准备了。」

紧接着是永无止境的幽邃和深黯的星夜。从头到尾的努力不是在选择活着还是死亡，而是在选择是否接受死亡。姜文在《鬼子来了》末尾被斩首，赌徒在《巴斯克·斯克鲁格斯的歌谣》最后一鼓作气推开了门，「我」在《事犹未了》最后「好奇心压倒了恐惧，以致眼睛都没有闭上」，克鲁斯在《塔得奥·伊西多罗·克鲁斯小传》最后「明白臂章和制服如今对他已是束缚……明白对方就是他自己」，「大喊着说他决不允许以众敌寡……转身和逃兵马丁·菲耶罗一起，同士兵们打了起来」……
《永恒史》中柏拉图的永恒是一种对统一和交流的崇尚，《神学家》说「……对于深不可测的神来说，他和胡安·德·帕诺尼亚（正统和异端，憎恨者和被憎恨者，告发者和受害者）构成了同一个人」，《武士和女俘的故事》说「对于上帝来说，这枚钱币的正反面是一模一样的」。「改变过去并不是改变一个事实，而是取消它有无穷倾向的后果。」——《另一次死亡》，「一切疏忽都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邂逅都是事先约定，一切屈辱都是惩罚，一切失败都是神秘的胜利，一切死亡都是自尽。」「任何抽象性质的争辩都是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论争的一个片段。」——《德意志安魂曲》，「所有人在欲仙欲死的交媾时刻都是同一个人。所有的人在重复莎士比亚的诗句时，都是威廉·莎士比亚。」——《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我想，任何钱币都是历史和神话中那些无休无止的闪闪发光的钱币的象征。」——《扎伊尔》。博尔赫斯说：「鄙视一切，因为一切都有其可鄙之处。」
我要说的是一种决心、一种神秘的感动。迈克尔·柯里昂关上了书房的大门，古斯塔夫先生将酒杯摔在纳粹士兵的身上，于连和已成灰烬的妻子，「好样的，施季里茨！」，亚瑟·摩根让约翰·马斯顿活下去，里昂·蒙泰拿和玛蒂尔达·兰度，舒尔茨医生叹「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后随即死在了姜戈面前，「任务第一。」梅林站在地雷上说。「因为我，喜欢的是那个追逐着的自己呀。」——藤原千代子，《千年女优》。「不，不是谋杀，这是『处决』。」——维尔福爵士，《控方证人》。甚至于，「这个嘛，人无完人。」——奥斯古·费尔汀三世，《热情如火》。
这让人不禁想到《银翼杀手》，「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这不禁让人想到《老无所依》，「有时候，人不得不置身风暴之中，他说：『好吧，就让我成为这世上的一部分。』」